白板半欹渔网挂,青帘齐卷酒船归。日渐西斜时贾元春一家三口方回到船上，众人相见。

宝玉急不可耐朝姐姐挤眉弄眼。元春岂能看得懂？薛蟠忍不住提示：“宝玉终于让姨妈明白，她儿子难以权倾朝野。”

元春惊喜：“当真？”

王夫人不觉恼怒：“纵是你弟弟不才,春闱本是大事。”

元春仿佛没听出意思来，笑道：“会试算什么？殿试方要紧。宝玉极才,只不合适为官罢了。”

林皖捏了捏儿子的肩膀，小鱼儿跑到外祖母跟前撒娇儿。王夫人见了他诸事皆忘,喜得无可无不可。元春宝玉快速交流信息。

一时小鱼儿被他爹拎进去洗漱，元春引母亲凭栏而立。吹了会子风，元春道：“宝玉不喜欢恭恭敬敬的姑娘，飞扬跳脱的不肯侍奉公婆。为留香火纳姬妾之事他也断乎不做。故此早已决意出家了。”

王夫人还以为她要说些宝玉前程的话,闻言如遭雷击。脱口而出：“我不要他媳妇侍奉便是！家里横竖有珠哥媳妇……”顿了顿，急道,“快、快些回去！”

贾元春苦笑：“您老是想,开恩留下兰儿母子俩,好让珠大嫂子服侍。您猜宝玉为何忽然领您出门。”

王夫人有不好的预感。

“他没想到,有公主相中了他这么不着边际的扯淡，您和我老子竟然都信了。”

“……那是假的。”

“当然是假的。兰儿告诉宝玉他要分家——不是商议，是告知。宝玉怕你们俩接受不了，让给个台阶下。兰儿遂编排出离谱谎话。分家是因为珠大嫂子不愿再服侍婆母。”

王夫人暴怒：“她敢不孝！我去告她！”

“去哪儿告。”元春抬目远眺，夕阳往海面渐沉。“告到太后那儿？”

王夫人登时想起和西宁太妃同去太皇太后处告儿女忤逆,双双被赶出皇庄。方才探春两口子回来,对待她礼数平淡、宛如亲戚。

“老爷辞官后清醒几分。太太，您也醒醒。兰儿是没法儿拦阻的,不信您试试。”

王夫人死活非要即刻回京。元春提醒她马车极慢、何如跟船回去。王夫人不肯,说火车快。没奈何,宝玉带她连夜回了胶州,次日赶着买好了火车票。

车上又是一整日的颠簸，转天天明抵达京城。出了站，四个人匆匆赶回荣国府。

顾不得身份，王夫人迎着门子便问：“兰儿可出去没？”

门子打千儿道：“二太太早上好。兰大爷和珠大奶奶前天已搬完了，这会子大抵在他们自家收拾宅院呢。”

“……他们住在哪儿？”

“不远，西头两条街。”

宝玉道：“谁认得路？引我们过去。”又命丫鬟先拎行李进府。丫鬟们一溜烟儿跑了。

门房出来个小子引路。王夫人一坐上马车便说：“宝玉，依你看你的好嫂子好侄儿可会不许咱们娘儿俩进门。”

“护院不许咱们进门。”宝玉道，“这个点儿都上班去了。我也知道，太太不在他们家门外头骂几句必心气不顺。”

王夫人哼道：“族谱还没动呢。”

宝玉抿嘴——他已猜到必是贾兰怕夜长梦多、趁祖母叔叔出门之机动作的。过几天春闱放榜，宝玉自己颇有把握，立时能缓和爹娘心情。

不出所料。贾兰家乃新式宅院。听王夫人骂骂咧咧的，门卫大叔险些一拳头挥到她鼻子上。怒道：“我不认得什么公侯贵人。我拿主家的薪水、替主家做事。下回再看见你出现在这条街上，我打折你的腿！”

王夫人懵了！这辈子还没人敢打折她的腿。宝玉急忙上前护住母亲。“大叔，这条街可不是你们家的。谁家亲戚没个磕磕碰碰？”

“磕磕碰碰也没有上门骂街的道理！亲戚亲戚，不得互相留颜面么？”

王夫人一把抓住宝玉：“亲戚？如何是亲戚？”

宝玉道：“既然分家，自然是亲戚。”

王夫人目光猛的一动，飞快跑回马车里命回府。

可族谱三天前已改完。贾兰的借口是免得耽搁宝二叔备考殿试。贾政听着颇有道理，便没反对。贾赦跟贾兰原本就是一伙的。

王夫人呆成个泥菩萨。许久，抓住宝玉喊：“我苛待她了么？”

幸而此时王熙鸾匆匆赶来救场。见状，圆场话已到舌尖，忽然不想说了。抿了抿嘴，上前搀扶姑妈去隔壁坐下。王夫人泪流满面。

王熙鸾轻声道：“倒不是姑妈苛待了珠大嫂子。是姑妈不苛待她为仁善、苛待她也没错。苛不苛待全凭您做主。偶尔心情不好、稍微苛待半点儿撒气，也是有的。她就得忍着。”

“天底下的媳妇岂非都如此？”

“因天底下的媳妇越来越多不如此，珠大嫂子才能走。”

“我在老太太跟前不曾受过气么？”

“那是老太太的错。”王熙鸾头大如斗，“姑妈，你们家老太太大错特错。她至死不肯相信儿子只是从五品的材料，才让我姑父为官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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