太子虽惊马重伤,朝廷依然忙着春闱。朝会日，白衣幕僚涂先生忽于宫外求见。手捧一卷奏折当众呈上，乃是太子托他代拟求让贤的。皇帝泪流满面绝不答应。满朝哗然,可细数过去却又出奇的一致。或缄默或感慨，独有两三位老臣表示这种事应该等太子彻底养好伤再说,万一最后没事呢？

皇帝懵了，看着下头的群臣跟不认识似的。良久,拂袖而去。众人纷纷朝定王使眼色。司徒暄长叹。

皇帝坐在御书房发愣。司徒暄慢慢走到他身边，轻声道：“大哥，福郎兴许是以退为进，抢先堵住悠悠之口。”

半晌,皇帝道：“就算福郎腿脚不能复原，做皇帝又不是做将军,无需弓马骑射。”

司徒暄苦笑：“若是义忠亲王腿脚不便,能斗得过康王和咱们父皇么？连庆王都斗不过。”

“小崽子们个个比不得福郎。”

“义忠亲王坏事时孙儿都有了。”司徒暄靠着椅子扶手。“二哥和我无意争夺此位,是因为我俩看到了惨状。老五当时太小,没印象，故此他蹦跶得欢腾。小崽子们更没看过。茵娘说，灵长类雄性有争权夺势的天性。大哥，暂不立储也是个法子。”

“那岂非是纵着几个小的斗？”

“不纵着他们还不是一样要斗？”

皇帝哑口无言。许久道：“三殿三阁那群老东西竟连屁都没放一个。”

“终究是要紧国事。”

“这个朕知道！”皇帝闭了闭眼，良久,狠狠拍案。先帝在时叮嘱过他多少回,君不同国。可废太子不比修皇陵建颐和园。

司徒暄轻叹。“大哥心里比谁都明白，偏就是喜欢福郎。谁又不喜欢他呢？”

“朕不答应！”皇帝咬牙。“查。查是谁害自己的亲大哥。老三,你主持。”

“是。”司徒暄无奈。天家无手足,连同一个娘生的都明争暗斗,何况你五个儿子不同娘。再说,依着皇兄的性子，没有实证也不会把儿子怎样。这种实证必然早都毁掉，推测出大略都难。

恰在此时后宫传来喜报：一位姓薛的才人怀上了。皇帝听见“薛”字便抬头。司徒暄哪儿知道他后宫有些什么才人？也茫然，低声问：“这个才人怎么么？”

皇帝道：“你查查跟不明和尚可有瓜葛。”

“不用查，臣弟知道。”司徒暄成竹在胸。“他们家远房亲戚都离宫闱有多远跑多远。皇兄想想，臣弟当年还只是端王三子，他都不肯将茵娘嫁给我。”

旁边的太监提醒道：“薛才人之叔父原先为詹事府府丞，陛下登基后去了长沙做知府。”

“哦，老薛的侄女。”皇帝这才想起来。好赖是喜事，自然得赏赐。可太子已经去京郊太皇太后的皇庄修养，皇后也跟着照看儿子去了。皇帝霎时头疼。后宫终究还是得让德妃静妃代为掌管。如此小二小三立时得蹿起来。许久才说，“老三，朕知道你为何不想做皇帝了。”

太子身边出了大岔子，明徽郡主不痛快，命忠顺王府的人细查。只是前些日子她兄弟家的两对男男女女跟她商议，世子已经成婚、是个大人了。过完年让小两口逐渐接手，我们这些资深帅哥美女逍遥自在去岂不好？

其实徽姨并不放心。司徒昀四平八稳，乃是他母亲教导得好。比起聪明绝顶的那几个，资质终究逊色些。史湘云极聪明，然而她性子颇急。虽说互补，也难保彼此拖后腿。倒是林海劝她，不给孩子放手，他们便永远学不会上手。你若得闲，帮下官参谋参谋。我们户部从没安生过。徽姨琢磨着也对，便答应了。殊不知林海从里屋出来，跟儿子儿媳闺女击掌三连。

如今掌宫的重新变成德静二妃。和上回一样，后宫又开始乱了——她俩可不爱替小贱人们主持公道。于是忠顺王府的人手悄悄放出消息，绿林有种一条龙服务，将后宫中人救出去。元宵节前后失踪的两位都是如此。外头替她们预备好了假身份和船票，还雇好了保镖。北美猷屿两处皆奇缺认得字的。不论男女，肯教书者薪水极高。荣宠无望的娘娘们何妨雇佣绿林人助自己挣脱樊笼。若有呆够了的宫女太监，愿意去外洋做工种地也行。钱不够可以签贷款，将来慢慢还。

宫闱立时潜波暗涌。多数妃嫔并非自愿入宫。纵有早先踌躇满志的，在里头耗了这一年半也明白了。且不说得宠比登天还难，就算宠妃也就那么回事。很快，某位太监掮客便有了第一笔生意，乃是正月十四走的那位王才人好友、同样没见过皇帝面的贺才人。

数天后贺才人平安脱身。听说王才人全家准备移民猷屿，她便跟着同去——王才人父母被逼送闺女进宫，贺才人却是阖府指望她带飞贺氏宗族的。直至在猷屿成了亲、生了宝宝，小贺才给贺家送去第一封信。从为后话。

太子惊马案忠顺王府也没完全袖手。世子打发位长史官给五王爷送去一只小匣子，雕琢精密。揭开盖子，内里以细绢裹着枚明珠。其个头、颜色皆和五城兵马司送给全城首饰铺子过目的那枚逼似。

五王爷奇道：“你们世子给本王此物是何意？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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