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大饼只是幌子。

青蛇老兄才刚跟十三混了几日,便交出个要紧消息。司徒暄这厮认得一位老先生，姓田，顺天府本地人。隐居京城偏僻处，可谓读万卷书。此公从未投司徒暄,但时常指点。司徒暄敬重他胜过跟前一众幕僚。

几天前丁小六已赶回京城,还带来三十多位思真观桃林派高手。大和尚身边再不缺飞檐走壁之人,当即请两位夜探田家。老头是个纯儒生,跟前只一位孙女一名老仆照看起居，连书童都没有。小朱便让他们明儿多去几位，抄录些田老先生的诗词文章回来。看完厚厚一摞东西，这哥们笑得活像只偷了鸡的狐狸。

合着朱先生觉得，今上登基后的第一科春闱、司徒暄不该下手,当积蓄几科才是。就算三年前的端王也没本事捞到这么多举子相投。看罢老田的文章，小朱登时明白了。主考官是司徒暄心腹,故此能出些别有意味的考题、观考生答卷来分辨谁会与三皇子气味相投、取之高中。他若想做权王,人才自然越早兜来越好。

这些年熊猫会也有些子弟中举，且籍贯分散。早两科徽州梅家的二爷亦得中举人，他们家给金陵多处研究所输送了核心人才。义忠亲王余部中有几位大叔大哥坏事前业已中举。尤其是数年前大余钨矿上发现一名天赋奇高的小子，经林皖传授手艺,今科乡试已中。大规划中，琼州是预备做火器生产基地的。早晚让他替出老徐和西江月两位,也方便调度钨矿和当地的铁矿。

好风凭借力,送我上青云。借林大饼的名头跟司徒暄要来会试考题，再依着他自己和田老头的意思拟好代笔文章。司徒暄忽悠他爹的本事高强,梁廷瑞再出殿试考题问题不大。明年春闱放榜,正可以华丽丽的往准三皇子党里掺革命党。

且小朱对老田的兴味极浓,一副想摸清人家祖宗十八辈的模样。薛宝琴也对田姑娘很感兴趣。他俩便假公济私、派人轮班详尽盯着此二人一言一行。

监视第一天,田家两位都有所感觉。只是里里外外没寻见不妥，照常过日子。老田将孙女当学生教导，读书论书妙趣横生。朱琴二位每日中午黄昏夜晚听三回故事，竟颇有收获。

第五天，皇帝醒了，今冬大抵下不来炕。司徒暄在宫中呆到天明，没回府、直来田家请教。老田让他该干嘛干嘛。

第九天，皇帝稍微恢复，命太子依然监国、老二老三辅政。三皇子当即表示儿臣没法早起。二皇子表示儿臣可以早起，但儿臣不懂朝政。皇帝说那挺好。老二早起上朝，遇见朝臣找麻烦你杠着；老三起床之后就跟你大哥议事去。

第十二天，司徒暄过来请教了老田几个朝政问题，是太子觉得颇为棘手的。老田答了大半，剩两个让他去找薛蟠。

司徒暄道：“不明法师怕是没主意。”

“老夫知道。”田先生含笑道，“让你问朱大郎。”

司徒暄思忖道：“先生，我何时能请朱先生出山。”

老田道：“他何时将朱大郎改回莫朱，何时便能入仕。他不入仕于殿下更好。”司徒暄请教缘故，老田只摆摆手让他回去。

送走三皇子，田姑娘亦请教缘故。田先生道：“梁廷瑞有句话极是。今上虽惫懒，并不糊涂。三殿三阁处置国事固然好，再看三年试试？手握权柄未必谋私利，谋公利亦是谋。利国未必利君。”

“国为君之国，利国如何不利君？”

“修皇陵、修颐和园皆利君，哪有一处可利国？”

田姑娘了然：“祖父之意是，朱大郎入仕则利国重于利君。”

老田点头，微笑道：“三皇子妃果真运道好。”田姑娘微微垂头，没看见她祖父看了她一眼。

这些事中午便报告小朱跟前。小朱愈发觉得有趣，命人去工地将和尚喊回来，另请十三亲见梁廷瑞，跟他确认“今上惫懒不糊涂”是在何时何地说的。

偏工地上又遇到点小麻烦，薛蟠直至下午才回。书房里小朱等人已商议许久。

老梁那句话本是阁臣议事时所说，可知旁听的文吏奴才中必有朝廷耳目。裘良跟司徒暄交情还没到那份上，小朱推测某人能从他表姨魏柔儿处拿到机密消息。老田则明明白白的辅佐司徒暄。

这类事薛蟠压根没有天赋，举手提问：“田老头提起梁廷瑞所言，是何用意。”

小朱道：“知子莫如父。太子平庸，皇帝恐怕朝臣绕着弯子欺负他。遂命老二老三压场子。皇帝愿意阁臣处置国事，他们才能处置；哪天他不高兴了，将官居一品的连锅端，无须借口。”

薛蟠点头：“明白了。讲道理皇帝讲不过杜禹梁廷瑞之流，故必须保留不讲道理的权力。三皇子妃运道好又是怎么回事？”

“我们正推测呢。”小朱满眼放光。

薛蟠看了他会子，扑哧笑了。“朱先生照照镜子，跟个小娃娃得了玩具似的。”小朱哼哼两声不搭理他。

薛宝琴举手：“那位田姑娘，是不是对司徒暄有心思。要不要试探一下。”

“不可。”薛蟠严肃道，“永远不要试探人性，都是普罗大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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